第52章 晨光中的紧急集合

正在这时，虚掩的房门被轻轻推开。

“史沫特莱女士！”柳峰洪亮的声音在门口响起。

史沫特莱几乎是雀跃着迎了上去：“柳先生！天哪！真的是你！” 她张开双臂，给了柳峰一个热烈的、西方式的拥抱。

柳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，随即转向安娥，伸出手：“这位一定是安娥女士吧？久仰大名！”

安娥微笑着与他握手：“是的，幸会。”

史沫特莱兴奋地补充道：“我们都是为记录这片土地上的抗争而来！柳先生，你怎么会在这里？”

柳峰没有立刻回答，而是带着一种神秘的喜悦，微微侧身，将他身后的小男孩轻轻推到前面：“你看，是谁来了？”

小石头带着无比亲昵的呼喊，一头扑进了史沫特莱的怀里：“史——妈——妈！”

史沫特莱紧紧抱住这个扑进怀里的小小身体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喜悦：“小石头！哦，上帝……真没想到，我还能在这里见到你！”

柳峰解释道：“你离开延安不久，我也接到了新的任务，就带着小石头，跟随**同志一路南下，来到了鄂中敌后，参与创建和巩固这块根据地。”

史沫特莱疑惑地问：“可我白天刚到的时候，在司令部那边，怎么没见到你？”

“我带着工作队在丁家冲那边处理一些群众工作，今天傍晚才赶回来。”柳峰解释道，“一进村就听说你到了，就赶紧带着这小家伙跑来看你了！”

史沫特莱请求道：“柳先生！这次……还是让小石头跟着我吧！”

柳峰爽朗地大笑起来：“哈哈，我这不是已经把小家伙给你送来了吗？”

史沫特莱和安娥起床后，正在收拾房间，虚掩的木门被推开，小石头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，喊道：“史妈妈！安阿姨！快！快收拾！”

史沫特莱看着小石头惊慌失措的样子，蓝眼睛里满是疑惑：“小石头？怎么了？发生什么事了？”

“你们来得真不巧！刚安顿下来就要行军了！司令部下了紧急命令！”小石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，“命令所有人员，半个钟头以内，必须到村口的篮球场集合！立刻！马上！”

“行军？集合？”史沫特莱更加困惑，“为什么？出什么事了？”

“有敌情！”小石头斩钉截铁地回答。他不再解释，立刻行动起来，手脚麻利地将摊开的衣物、笔记本、相机部件快速归拢、卷起，连散落在床头的几支铅笔和一块没用完的香皂都仔细收好，塞进背包。“史妈妈，安阿姨，你们千万别出去乱走！就在这里等着！集合哨随时会响！我得赶紧去把我的背包打起来！” 话音未落，他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又冲出了门。

仅仅几分钟，小石头再次冲了回来。他背上已经打好了自己小小的、洗得发白的背包，手里还多了一根削得光滑的竹竿，显然是准备给史沫特莱她们当行军杖用的。他的小脸绷得紧紧的，带着一种执行军令的郑重：“时间快到了！史妈妈，安阿姨，你们快去篮球场集合！东西我来拿！” 他不由分说就要去扛史沫特莱那个分量不轻的背包。

安娥看着小家伙严肃又紧张的样子，下意识地想安抚一下：“小石头，别急，再等等看？也许情况没那么……”

“那不成！”小石头猛地打断她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，“安阿姨！这是军事行动！命令就是命令！时间到了就必须去！一点都不能耽误！”

就在这时，门外传来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。一个年轻的通信员，手里紧紧捏着一张折叠的纸片，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，气息微喘：“两位记者！这是政治部刚下达的紧急《通知》！”

安娥连忙接过那张还带着通信员体温的纸张。展开一看，是油印的粗糙纸张，上面是清晰有力的手写体：

通 知

今晨一点钟，发现番号不明敌军一队，约三百余人，由襄花路向云梦县方向运动，有向我八字门根据地进犯之可能。各部应于今晨九时整，于村口篮球场紧急集合，待命行动。不得延误！

纵队政治部主任 任质斌

参谋长 柳 峰

民国二十九年一月十三日晨

在通知的右上角，还有一个醒目的红色编号：“战字第一0二号命令”。

安娥迅速看完，将通知递给史沫特莱。史沫特莱扫过那“敌军”、“进犯之可能”、“紧急集合”的字眼，心头一凛，抬头急切地问通信员：“是敌人打过来了吗？”

通信员收回那份需要严格保管的命令，脸上却不见多少慌乱：“《通知》上写的是‘有向我方行动的可能’，还没确定敌人一定会来，更没说到我们村口了。就算真来了，也不要紧！司令部肯定已经派人去‘迎接’他们了！要是这股敌人没有后续大部队跟着，孤军深入，说不定司令部还懒得挪窝呢，直接派部队包了他们的饺子！现在集合，只是以防万一，做好准备罢了。” 他特意看向两位女宾，宽慰道：“你们别担心，放轻松点，这在我们这儿是常事。”

安娥的眼神恢复了平日的镇定：“谢谢你，我们明白，我们不怕。”

通信员点点头，又补充解释道：“司令部和政治部，还有医院、被服厂这些，都不是直接端着枪冲锋的作战部队。所以一旦有敌情，尤其是大股敌人靠近，我们这些非战斗人员就得及时转移，避其锋芒。你们想想，”他的语气带着点无奈的自嘲，“咱们这大机关，一千多号人呢！老弱妇孺、文件资料、电台设备……光靠随营军校那些娃娃兵手里的几条枪保护，怎么够用？主力部队都撒在外围跟鬼子周旋打仗呢！所以啊，我们这个‘大本营’，是在敌人眼皮底下！”

史沫特莱的蓝眼睛里燃起敬佩的光芒：“是的！这恰恰证明了你们的勇敢和智慧！”

通信员咧嘴一笑：“我们跟鬼子，是针尖对麦芒！我们不打他，他也不会放过我们！反正就是找着机会就干他一家伙！”

安娥的记者本能被激发了，她带着一丝期待说：“我们很希望能亲眼看看你们是如何打仗的。”

“那容易！”通信员爽快地应道，“只要你们在这里住下去，保证能看到！咱们这地方，别的缺，打鬼子的机会可不缺！”

史沫特莱追问：“那这次呢？这次能打起来吗？”

通信员摇摇头：“这可说不准，得看前头侦察和阻击的情况。不过，”他语气郑重地叮嘱，“你们千万别自己乱跑！就跟着队伍行动！” 他又想起什么，关切地问：“对了，你们吃过早饭了吗？赶紧垫吧点！一行起军来，下一顿饭啥时候能吃上，可就由不得咱们了！”

史沫特莱连忙说：“吃过了，吃过了！谢谢提醒！”

“那就好！快走吧！”通信员不再耽搁，和小石头一起，不由分说地帮史沫特莱和安娥拿起最重的行李，小石头更是将那根竹竿塞进史沫特莱手里。“走！去篮球场！”

推开房门，八字门已不复昨夜的宁静。战士们背着背包，扛着枪，向着村口方向集结。史沫特莱和安娥在通信员和小石头的引导下，汇入这股沉默的人流。史沫特莱握着那根光滑的竹杖，感受着身边奔涌的力量。篮球场的方向，人声渐沸。